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如何在危机中对抗高温

MeiTai

世界上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如何在致命的双重危机中对抗高温

CNN

杨洁西、 蒙哥马利花子和浅田由美

东京，人们撑着伞在烈日下行走

2025 年 9 月 1 日，东京，人们撑着伞在烈日下行走。 野木一宏/法新社/盖蒂图片社

84岁的森冈敏昭（Toshiaki Morioka）无论何时在家，都会带着一个可以测量温度和湿度的报警装置，只需按下按钮即可呼叫紧急救援人员。他带着它上床睡觉，去厨房，甚至去浴室。

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容易中暑——日本每年有数百名老年人死于中暑，而今年夏天创纪录的高温又使数万人中暑。

该警报装置是日本政府应对双重紧急状况的举措之一：日本气候危机与人口老龄化之间的冲突。

尽管世界各地的老年人都特别容易受到极端高温的影响，但日本的问题因孤立和其他文化因素而更加严重。

和数百万日本老人一样，盛冈独自生活，担心自己突然生病无人知晓。对于老年人来说，中暑往往来得毫无征兆。

“每天的生活都很艰难，”他说。“当你生病的时候——如果你孤身一人，你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
森冈敏昭感到很热，但又不愿意花太多钱在空调上

森冈敏昭感到很热，但又不愿意花太多钱在空调上。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

日本并非唯一面临这种困境的国家。韩国和中国也刚刚经历了有记录以来最热的夏季，而欧洲大部分地区则面临最严重的野火季节，人为造成的气候变化导致气温升高，天气更加极端、难以预测。

许多地方都经历了人口下降。但日本被广泛认为是世界上年龄最大、老龄化速度最快的社会——这意味着，在该国竞相保护处于高温前线的老年居民之际，其他国家将密切关注潜在的解决方案。

致命高温

据日本气象厅称， 今年夏天是日本有记录以来最热的夏天。 8月份，日本记录到的最高气温为41.8摄氏度（107.24华氏度）。

今年的高温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，令人窒息。高温从六月开始持续到九月，远远超过了往年夏季的结束时间。八月下旬，东京市中心连续九天气温超过35摄氏度（95华氏度），令人感到闷热难耐——据气象部门称，这是有记录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高温天气。

整个夏天，日本的医院接收了一批又一批老年患者，其中一些人在家中或在烈日下倒在街上。

气候变化主要 由燃烧导致全球变暖的化石燃料引起，导致热浪更加频繁、强烈且持续时间更长。随着全球平均气温持续攀升，酷热天气——就像今年夏天日本出现的那样——可能成为新的常态。

日本东京，炎热的天气里，人们走在水雾系统下方降温

2025 年 9 月 6 日，日本东京，炎热的天气里，人们走在水雾系统下方降温。 山崎雄一/法新社/盖蒂图片社

日本每年已有数百名老年人死于中暑。据日本消防厅统计，5月至8月期间，全国共有9万人因中暑被送往医院，其中一些人甚至需要住院数周。

东京练马区卫生局科长岛崎隆志表示，老年人“通常感觉不太热，体温调节更困难，也不容易感到口渴”。“因此，他们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中暑。”

人类通过蒸发汗液来降温。但筑波大学助理教授、气候变化解决方案研究实验室负责人郭强表示，“老年人的这种机制实际上会减弱”，这使得老年人更难降温。

在日本，特定的文化和人口因素加剧了这一问题。例如，郭先生表示，出生率下降意味着日本劳动力队伍不断萎缩，能够填补老龄化劳动力空缺的年轻人越来越少，而老龄化劳动力则被迫继续工作，而不是退休。

他说：“日本超过70%的农民年龄超过65岁，这些老年人很容易受到热应激的影响。因此，当热应激或热浪来袭时，这不仅是一个公共卫生问题……也是一个经济问题。”

日本人口危机已酝酿多年，缓解可能还需数十年

另一个可能让外地人感到困惑的因素是人们不愿意在家里使用空调。

据日本放送协会 (NHK) 报道， 今年夏天，东京有 101 人疑似中暑死亡，其中 66 人发生在未使用空调的房间内。

这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，既有传统原因，也有现实需要。

“以前夏天不像现在这么热，很多（老年人）已经习惯了没有空调的生活，”岛崎说。“即使在酷暑难耐的时候，这些人可能也会试着只用风扇来度日。”

其他人可能会避免使用空调，因为他们认为这不环保，或者因为他们无力支付高额电费——特别是如果他们独自生活，没有收入，依靠福利和政府支持。

这就是为什么东京84岁的森冈老人很少使用空调。他说，他的孩子们会打电话来问候他，问他有没有开空调。他回答说：“嗯，我想开，但要花钱。”

但他仍然担心中暑，“所以晚上我会给空调定个定时器。定时器一到就关掉，但半夜我又会因为热醒过来。然后我又会把它打开，”他说。“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循环。”

广泛隔离

然而，最大的风险因素之一是孤立。

多年来，孤独一直是全国关注的问题，影响到各个年龄段的人，甚至促使政府在 2021 年任命了一位孤独与隔离部长。

但这个问题对于老年人来说尤其严重，他们在晚年没有支持网络，因此处于弱势地位。

根据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的数据，截至2020年，超过13%的日本家庭是65岁及以上的独居老人。该研究所在去年的 一份报告中预测，预计这一数字将继续上升，到2050年将占到所有家庭的五分之一。

郭先生说，随着子女纷纷涌向东京等城市中心，许多老人独自居住在小城镇和农村。

日本老年人孤独且挣扎。一些女性选择入狱

老年人与世隔绝的后果在最近发生的几起严峻现象中显而易见，例如“孤独死亡”的增多，即人们死后数周甚至更长时间无人发现。据NHK援引警方数据报道，去年有7.6万名独居者在家中死亡，其中超过70%的年龄在65岁及以上。

一些老年人为了生存，不惜采取偷吃等极端手段。还有一些人不愿离开监狱，他们更愿意享受狱中正常的饮食、免费的医疗、老年护理和陪伴，这些都是他们在狱外所缺乏的。

说到高温，这种孤立感同样令人难以忍受。老年人一旦感到不适，可能无人求助——而对于那些直到为时已晚才意识到自己中暑的人来说，周围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症状。

潜在的解决方案

日本东京，一名男子在炎热的天气中过马路

2025 年 8 月 21 日，日本东京，一名男子在炎热的天气中过马路。 大隅良典/盖蒂图片社

日本必须尽快找到解决方案，因为其人口危机的影响预计将持续数十年，而且根据世界气象组织的预测，亚洲的变暖速度几乎是世界其他地区的两倍。

郭树清表示：“我认为中国和韩国都会关注日本采取的措施……以及其效果，看看他们是否应该学习一些东西。”

日本的举措既有实用性的，也有创新性的。例如，东京、大阪和名古屋等多个城市为老年人购买空调提供补贴。他们还推出了“清凉点”——旨在帮助人们休息和补充水分的室内空调公共空间。

岛崎表示，仅东京练马区就有270个这样的避暑点。这些避暑点既包括政府机构，也包括当地私营企业，它们在商店、药店、社区中心、图书馆、咖啡馆等场所提供避暑空间。

练马区还安装了紧急警报系统——这也是盛冈家里使用的。岛崎说，这些紧急警报设备大约有一块大型电子平板电脑那么大，当中暑风险较高时会发出警告信息，并允许用户拨打求救电话。

还有其他技术解决方案正在试验中，例如可以检测体温上升的防中暑腕表，东京政府正在帮助开发和推广这种腕表。

但政府的大部分努力都集中在填补老年人生活中最大的空白：人类的陪伴和关注。

森冈指着家里的家人照片，其中包括几年前去世的妻子

森冈指着家里的家人照片，其中包括几年前去世的妻子。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

许多地方政府都启动了社区项目，招募志愿者挨家挨户探望老人。

除了评估他们的健康和福祉之外，这些志愿者还提供诸如如何保持凉爽的建议等信息——这是更广泛的宣传活动的一部分，包括在公共场所分发小册子和就该主题举行免费讲座。

对森冈来说，自从妻子三年前去世后，这些家访成了宝贵的资源。夏天出门时，他都会确保喝水并戴帽子——这是他履行旧誓言的方式。

“这是我和妻子的承诺——活到99岁，”他在家中接受CNN采访时泪流满面地说道。“我们曾说过要一起长寿，但我们做不到。”

“天气炎热，我就这样汗流浃背地生活，但是……独自生活真的很艰难，”他说。